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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此,浮生若斯——流光飞舞叹《青蛇》

1993年,香港武侠电影的热潮逐渐冷却,不甘守成的徐克为寻突破,将经典民间传说重新演绎,拍摄成影片《青蛇》。电影版《青蛇》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导演徐克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对流传已久的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白蛇传”的故事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与以往影视剧作有所不同的是,该片完全颠覆了民间传说中以“许仙与白娘子”爱情故事为主线叙事的结构安排,从而首次将“青蛇”(即小青)作为核心人物来予以塑造,让整个故事大纲都围绕着青蛇展开剧情。影片以青蛇的视角开眼看世界,使之成为芸芸众生的见证者和旁观者。突破了大众传统认知中固有的——“青蛇为仆(配角),白蛇为主(主角)”的人物设定。

“徐老怪”本就是个喜欢推陈出新的人。于是,影片《青蛇》延续了徐克电影“旧瓶装新酒”的创作法则,在经历《倩女幽魂》和《笑傲江湖》系列影片的浸染后,徐克的个人风格更加浓郁的同时也加入了更多现代眼光的思考。《青蛇》脱胎于李碧华的原作小说,把一个耳熟能详的爱情神话故事作了一个颠覆性的影像书写——李碧华的文字惯于将看似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而徐克借着青蛇的蹒跚步伐一步步地将古典神话瓦解重构。由此,影片脱离了传统戏曲的教化语境,传递出更为广泛和深刻的女性主义思考与阐释意图,并以此为基础探讨人性的困惑。


《青蛇》堪称是一部反叛性很强的电影,它并没有造就白素贞与许仙夫妻二人同列仙班的大团圆结局,也并未歌颂许仙与白素贞之间是如何得情比金坚,更没有掩盖水漫金山时的滔天杀孽。相反,它是一种带有反思意味的冷静透视,唤醒了读者对现代人性本质的探究。影片除了表现“白蛇”与“许仙”人妖之间的爱欲纠葛之外,还涉及了“青蛇”与“白蛇”(即“妖”与“妖”)之间类似于百合之恋的微妙情愫,以及青蛇与法海(“妖”与“佛”)之间的不伦之情。整个影片就像是多声部复调回旋的乐曲,让几种不同性质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却又显得杂而不乱错落有致,并自始至终地保持了一种戏剧张力。

在此,昆剧的念白变成了主人公的平素言谈,白娘子此番化作美艳人形游戏人间,因有千年道行相助,是以喜怒哀乐等诸多凡尘情感皆可生成,欢笑悲泣,随心而来,无异常人。而仅仅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根基尚浅,虽有凡人皮囊掩护,然而蛇性难改。她个性反叛独立、不甘寂寞又活泼调皮,只知随心所欲疯癫玩乐,不懂得伤春悲秋泪洒西风(“风之谷”语)。与人情练达的白素贞不同,初到人间的小青不谙世事,留恋从前寄身山水时的无忧无虑。她疑惑白蛇为何总是喜欢流连红尘、总向往凡人的七情六欲,也好奇人世间所谓的“情”之一字究竟是何物。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白蛇学做人,甚至模仿着对方的样子情逗许仙、艳诱法海,却没想到因此影响到了姐妹关系。最后,白素贞因情而死,小青一剑刺死懦弱无能、出家避世的许仙后,心灰意冷之余,跳入水中黯然离去,只留下法海与刚出世的许、白之子,怅望江心……


就李碧华的小说原著来看,词简篇薄、文笔冷厉,乱常离奇、妖孽横生是其不可磨灭的底色,故事结构简明得像是在读折子戏的戏本,情欲蕴织得却穿越万间,铭心回肠。而改编后的电影剧本,不仅让青蛇饱尝了人性的困惑与痛苦,同时也达成了法海历劫、悟道的艰辛过程。法海在小说中原本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徐克却在片中使之成为与青蛇并立而存,贯穿全片的重要人物。电影的改造使这一男一女两条主线并驾齐驱而又相互交错,与原本单一的女性视角相比显得更为全面。再加上徐克的镜头,缱绻如诗,意蕴悠远,不落窠臼,令人观后难以释怀。徐克运用玄幻的神话想象和细腻的影视语言透露出了现代人的本能欲望与内心焦虑,诸多具有浓烈象征意义的意象和色彩的使用,更加深了电影的厚重感,其中对人性的挖掘,及对情欲的探讨愈发地引人深思。

一、人·妖·佛:芸芸众生的浮世挽歌

徐克的电影总是带有那么几分对人性的探讨与关怀,《青蛇》也不例外。徐克在开篇处为影片营造出了一幅“南宋苟安”民生图,期间人畜杂处,丑态万方,靡乱淫极的妖邪红尘,正为人妖恋的畸形之爱提供了孕育的温床(《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全息解码〈青蛇〉》)。导演对这一场景的刻画正是为后续的故事发展奠定了基调:人间并不是那么的纯洁宁静,有的只是泛滥的欲望和无止境的索取。这也为白蛇携青蛇结伴入凡尘,追寻“人间有情”的失落结局埋下了伏笔。较之李碧华原著中对四角纠缠、酸风妒雨的尖刻描绘,徐克的格局则更显开阔。

影片伊始,在一段“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的音乐过后,故事在泛红的满目天光中开场,如同火烧一般,滚滚红尘笼罩人间。天地间一片混沌糟乱,四处都是青狞可怖的饕餮雕像,凡夫俗子为生计奔走,皆面目可憎地在做着无谓的纷争和残忍的事。嘈杂的市井中有斗鸡杀狗的叫骂声,有摔角群殴的撕闹声,也有打铁祭祀的器物声……一片物欲横流中,纲常沦落,影片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个如同修罗地狱般的人间魔域。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象征着佛性的法海白衣出尘、茕茕孑立,与人间烟火格格不入。于是,只见他面色凝重地俯瞰着愚昧苍生,居高临下中观尽浊世百态。沉默许久,法海慧目微睁间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人”。片刻思考之后,法海立于水面,神情一滞,略带疑惑地吐出一个字——“妖”。大背景中的漫天红光暗喻着“浊世红尘”欲孽蔓延,导演徐克用夸张的手法再现了人类生活中最真实的本性:愚昧无知、贪婪丑陋、暴力嗜血、不思进取。法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却只能无奈地闭起眼睛。此时的法海无法直面人性,他不是一个人,至少他自认为不是凡人,他是佛门弟子。然而,佛法之中,人即是佛,佛即是人——是觉悟了的人,可现下的法海连“人”都不是,又如何能够真正成佛?法海修行必须要过“人性锤炼”这一关。


镜头画面切换,转眼间来到法海修行的一方净土,一个白衣飘飘手持念珠的得道高僧,轻松欢快地奔跑于空中。法海一眼看穿他是幻化为人形的蜘蛛精,彼时的法海以四界制度的维护者自居,武断偏执地认为“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于是,他不顾蜘蛛精未犯天条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地将其收服,镇压在半山亭下,使其百年道行毁于一旦。法海将蜘蛛精收降之后,那只受过灵岩寺佛荫的善妖最后留下来的佛珠灵气不散、熠熠生辉,这让刚愎自用的法海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收错了妖?从而对四界制度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其实,电影在开场时已经暗示了主旨:妖且有义,人道无情。世间并非任何事都如法海眼中那般“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森然、黑白分明,三下相对:人,屠杀生灵,相互搏斗,毫无人样;妖,鹤发童颜,性情祥和,毫无暴戾之气;佛,俯瞰众生,对人无策,对妖无情,缺乏悲悯之心。如此,人不人,妖不妖,佛不佛,四界之中,何者为尊?

错收蜘蛛精之后,法海经过紫竹林,见到瓢泼大雨之下,青白二蛇在树顶为野外待产的村妇遮风挡雨,以确保产妇和婴儿不受伤扰。仓促之间,法海险些误杀心怀善念的青白二蛇。明辨实情之后,法海知道蛇妖是在为村妇遮雨行善,又念及之前错收蜘蛛精的往事,不仅放过青白二蛇,还留赠佛珠以助她们修炼得道。原本,海法打算亲自上前帮助村妇,却发现村妇全身赤裸地躺在地上,林间竹叶簌簌作响。法海见状,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口中喃喃念叨着“阿弥陀佛,佛门要紧守色戒。”然而,就在法海慌乱转身之际,林中村妇的酮体已经尽收眼底。那丰艳妇人美轮美奂的体态、光滑白皙的肌肤,令人欲念丛生的玉腿,再加上她陶醉抚摸自己时的享受,都呈现出光影驿动的暖黄色调,带有一种春色诱惑的意味,这个活色生香的情欲画面悄然拨动了修行尚浅的年轻佛子的心弦。作为一个一心向佛的出家人,法海被这个充满情欲的场景深深迷惑了。这场戏,暗示着血气方刚的法海压抑在佛性之下的人性开始萌动,他的内心已经起了波澜。从此,色戒成为法海的修行路途中的一道情劫。


法海云游四方、降妖卫道,经过二十余年的佛门修行,不管是道行千年的妖魔,还是参修人世的散仙,都已无法伤害到法力超群的他。然而,诸障易平,心魔难除。法海虽有亦所成,但仍未达到彻底开悟的至高境界。如果说误收蜘蛛精使法海反省“己行”,那么撞见竹林产妇则使法海怀疑“己性”,这两桩麻烦事可以说是法海一切业障的根源。为了修身养性,金山寺中,法海打坐参禅,定力不坚的瞬间脑海中却倏然闪过当日紫竹林里的景象——紫竹林里他放走了还未修成人形的二蛇,固然是因为看到它们正在替一产妇遮雨而顿生善念,但这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不敢在那罗衫半解的妇人面前多待半刻的逃避呢?一直以来,与其说法海早已散尽了俗念,不如说他只是用无边的法力压制住了它们而已。但在那一刻,一直郁积的力量到达了临界点,顺着那一刹那的心驰神动而冲破枷锁……


于是,顷刻间幻象丛生。魔障攻心之际,一堆“生相丑陋的魔”浮现在他的意念中。魔障初现时,法海依然能够稳坐蒲团,心静神清,气柔息定。他安坐于众魔之间而众魔不能察,他淡然对众魔笑道:“我心有如来,静似如来。”不过,当魔劫变幻,万妖侵身之时,法海已无法定念。撩人的声音,引诱的话语,搅得法海心神不宁,淫荡的群魔妖媚地说:“我们心有法海,我们都是法海。我们是从你心里生出来的,就算怕你也要来呀!”幻觉中,他分明看到一只妖孽欺身而上,亵渎自己。恼羞成怒之下,法海口诵经咒,大开杀戒:“雷电风火,杀!夜叉恶鬼,杀!魔尊妖孽,杀!地狱鬼使,杀!”只是魔生妖现,诛之不尽,众魔丑陋鬼魅,偏偏又隐隐幻化出撩人的姿容阴魂不散,耳畔众魔濒死之前还在对着他齐声笑吟:“色戒色戒,有色不戒;善恶不分,有怪莫怪;红尘红尘,颠倒鬼神;六根不净,哎呀出家人……”短短三十三个字道出了色戒的魔障在法海的潜意识中游弋的事实。半响,法海遵然而醒,依然安坐于蒲团之上,众魔刹那间消散无形。接着法海突然惊悟,冷汗淋漓,起身后,他的坐蒲燃烧起来,正是欲火焚身的象征。法海自知心魔深重,情障缠身,必须重新修行。此事之后,他放走了原先镇压在半山亭下的蜘蛛精,悔悟道:“当日我废你百年道行,今日我被魔障所困。如果你我都度过此劫,或者来日相逢,再并肩飞行。”


其实,就在错抓蜘蛛精之后,法海反思之余对青白二蛇是抱有好感的,他看到她们为待产妇人遮风挡雨,看到她们坐诊医堂、治病救人都是倍加赞许的。可以说,《青蛇》中赵文卓版的法海应该是所有影视版本中最具颠覆性的存在了。二十出头的佛门高足,清神俊朗,因天生慧根而早早悟道,法力超群却又自持闲定。尽管他依旧成为造就白蛇悲剧的祸首,但这也是各版本白蛇故事中唯一一个不能称之为反派的法海。开篇之时他高踞莲台,俯视着尘世中乖张暴戾的凡夫俗子的种种丑态,在那一片蔓延无边的诡异红光中,法海一袭雪色袭装超然物外,冷峻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轻蔑,有的只是对世人的无奈。在联手治水时,青白二蛇面对汹涌波涛束手无策,而法海举手间便将洪水驱分疏退后,并未对自己的无边法力和莫大功德有何嘉言,反倒赞许竭力治水的二蛇道:“生者善者,不枉当年我放生你们。”法力高深外,更难得的是这份淡定从容、通达悯天,无怪乎白素贞会对小青赞誉法海已经到了“佛我合一”的境界(张毅超《电影〈青蛇〉中的江南意象》)。

实际上,《青蛇》插曲《莫呼洛迦》所唱的大蟒蛇神,人身蛇头,又称作地龙,是佛教神祗的天龙八部之一。但片中的青白二蛇是妖,而不是神,所以这个“大蟒蛇神”,可能就是暗喻法海;此外,法海在片中以“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为个人法咒,他在水漫金山与青白二蛇斗法时亦可幻化出龙身,而自古龙与蛇相通。综上所述可知,静坐于山颠云畔俯视众生,一道彩虹悬于天际的法海实为地龙或天龙转世成人,才有可能年纪轻轻就修炼到“佛我合一”的境界,并被赐予菩提佛光(知影《〈青蛇〉:勾引与性暗示》)。然而,古蛇具有神力的同时,也正是情欲与生殖的象征。于是,身为大莽蛇神转世的法海无论其如何地早慧,如何地修持深湛,也逃脱不了本性,潜藏着难以启齿的个人困惑。


色欲的魔障成了法海的心结,可是高傲如他,根本是不屑于承认这心魔的,他一定要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总不相信早已超脱五行三界的自己居然依旧无法勘破俗世的尘念,但他忘了在无边佛法和强力经咒背后的自己,终究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去慢慢修持、慢慢化解的。但对佛法的信念和心魔深缠的羞愧让他不再超然物外,让他开始变得骄傲脆弱。因此,法海誓邀青蛇赌咒,试察自己的定力。

适逢端午佳节,青蛇因误饮雄黄酒被现出原形,吓死了许仙。为使许仙还阳,青白二蛇不顾性命之虞飞赴昆仑山盗取灵芝草,途中遭遇仙翁白鹤阻截。白蛇手持灵芝草先行返回,以求尽快对许仙进行施救,青蛇留下与之继续酣战。期间,法海拦回白鹤,要青蛇襄助修行,只要青蛇能乱其定力就放她一条生路。法海意欲借力打力,通过接受青蛇“美人计”的挑战,以此促成自身人与佛的双重修行。


此处所谓心性和佛性的修炼,特指佛家的“欢喜禅”,这是一种建立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教义上的“以欲制欲”。在密宗传说中,欢喜佛里代表宗教中法则的男身,将去与宗教中代表智慧的女身交合。于是,妩媚多姿的明妃,便成了刚猛残暴的明王修行时必不可少的伴侣。明妃在修行中的作用以佛经上的话来说,叫做“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她以爱欲供奉那些残暴的神魔,通过想象的阴阳交媾和真实的男女交欢的方式,亲证融为一体的极乐涅盘,使之受到感化,然后再把他们引导到佛性的境界中来。这就是“欢喜禅”的宗教寓意(知乎《破解〈青蛇〉中法海的真相》)。


于是,那天的南山瀑布下,白衣飘飘的年轻法海于淙淙泉水中端坐,清素闲雅,似是不染纤尘。而周围水气氤氤中弥漫的却全是情欲,此时青蛇的懵懂是一望可知的。暮色中,随着她薄如蝉翼的丝衣顺水流走,卖弄风情的青蛇不顾白蛇“须对法海敬而远之”的告诫,欺身而上极尽妩媚之态,她此举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对于人类情爱的认知。而对法海来说,压抑的原欲被定义为罪恶,修行之人无法在无罪的凡俗生命面前自我解缚,而妖孽本身就是低等罪恶的存在,只有风骚艳丽且负有原罪的蛇妖,才不惮于赤裸裸地表达情欲。因此,法海示意青蛇极尽取悦之事,青蛇则虔诚地妖娆,将她在人间所学的所有情欲伎俩悉数应用(pingi《“你的一念之间,我的情动一场”那个青蛇与法海》)。

赵文卓版的法海,眉目如画,俊逸出尘,却偏偏是那般地冷酷无情,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阳刚之美。他精致的侧脸,双目微张,与青蛇双唇相对却静如钟塔,焚于心中的,半是性感,半是冷漠(《“你的一念之间,我的情动一场”那个青蛇与法海》)。那是我见过的最具诱惑却又最纯洁的亲热,明明是两极的感受,在此处却交汇合一。在“欢喜禅”的教义中,法海用意识幻化出自己的真身,与青蛇在水中的较量或亲热,喻意着上有神佛缠绵共生,下有世间万相的阴阳交融。你救我循环往生,我报你意乱沧澜。于是饱读经典,凡心偶炽,怎把持那醉意间的耳鬓厮磨,娇唤媚颜?望见那仓惶间自若到迷离的神色,又何苦懂得泪是何物。


“没想到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只可惜你和我都没有凡人的感情……”只可惜你和我都没有凡人的感情,却同样是被凡尘的世俗色相所迷惑。水色天韵,棋逢对手;片刻销魂,百年唏嘘(《“你的一念之间,我的情动一场”那个青蛇与法海》)。导演徐克以隐晦含蓄的方式,表现了法海和青蛇之间的阴阳交媾。青蛇与法海此时此刻,又朝着人性的方向迈进了一步。懵懂的青蛇对懵懂的法海昵喃:“你为什么斗到现在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我呢?”法海不甘示弱地立刻睁眼,心平气和地低声说:“因为我不看也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的内心一边在努力地抵抗,一边又在静静地领略着青蛇的风情,两人的懵懂都在一点点化开。

青蛇不愿遵守人世间的各种法则,所以她不懂白蛇对许仙的爱,法海已经修练到了对尘世不屑一顾,就更不用说人的感情了。禁欲的极端碰上了情欲的极端,貌似最不可能的一人一妖,居然爱慕上了对方,并且这种情愫来得毫无理由,甚至没有办法用常理去解释。白蛇和许仙,演绎的是“情如何对欲的压制”,而青蛇和法海则阐释了“欲是如何产生情的”。从这一点上说,《青蛇》比《色戒》的眼光要更加锐利,看问题也更加全面(北燕归飞《说说〈青蛇〉》)。

终于,经过彻夜的较量,法海的定力不攻自破,这是一场法海必输的“斗法”,心中无欲,何须要守,心中有欲,强守又怎么守得住?法海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在小青得意的哂笑中,他不再是那个少年得道的超然高僧。此刻的法海在羞惭和愤怒中,失去了高诵“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时的威严,也不见口吟“甘露之泉,涤除凶机。杨枝轻洒,普散愁团。我今持咒,洁净周全”时的淡定。


青蛇施法逃遁,潜回家中,与法海意犹未尽的她却难掩兴奋地开始情逗许仙。但青蛇的表情却是僵硬的,她深知许仙的懦弱和丑陋,她并不倾慕许仙,也不明白白蛇为何爱他。之前,是因为她认为诱惑许仙是“学做人”的必修课,便有模有样地依照姐姐的言行模仿着学习,而现在她诱惑许仙,只是一种跟法海斗法时意犹未尽的宣泄,此时的青蛇满脑子想的都是法海,包括她诱惑许仙所说的话:“看你还能不能飞出我的掌心”,这其实是她在与意念中的法海对话。所以,此时的许仙,在小青眼里,只是被当作自己所悦慕的法海的替身。

另一方面,因情生恨、羞恼万分的法海一心想报复那个证明他身上有着凡人爱欲的青蛇,带着这点莫名其妙的愤怒与不为人知的羞耻,他把本该加诸于己的责难都推到了妖的身上,愈发认定魅惑世人的妖都是邪恶的。看起来他似乎更加坚定,事实上他的信仰已经岌岌可危(从释放蜘蛛精的行为来看,他对人妖正邪的判断已经不再明确)。此时的法海已经不再纯粹,佛道是讲究“无我”的,而他却有了“我执”的意识。法海一厢情愿地认为白素贞迷惑许仙,罪不可赦。为此,他强行将许仙掳走,逼他剃度出家。我想,法海大概是触景生情,想起自己被青蛇撩拨得情难自己的秘事,于是便下意识地将许仙当成了自己的“本我”,想要凭借挽救许仙来求得心理安慰(《一个和尚的思想斗争》)。

法海把许仙丢在那座江水中央、空寂孤独的金山寺中——此处庙宇形似土褐色与蜡黄色的石窟,极尽苍凉,象征着绝对的威严与决绝。在毫无世俗侵扰的佛堂前,一众僧人用抑扬顿挫的念经声将许仙淹没。法海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洗涤自己,却又嫌如此度化不够决绝彻底,于是他跑去跟打上门讨人的青白二蛇火并,以为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将动荡难抑的“本我意识”消灭殆尽。然而,眼看斗法已至生死关头,却出现了最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白蛇产子!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颠覆了法海心中所有的信念。半空中红色的袈裟铺天盖地,深感震惊的他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天地间回响。在一片混沌之中,天生慧根的法海彻悟:“原来我一直都在跟人斗法……”一念之差便是神与魔的分别——原来情欲并不是罪过,天地的好生之德是圆融的,蛇妖入世真的可以修成正果,众生平等并没有神人鬼妖的尊卑秩序可言!开悟之后的法海承认了本我的原欲,不再执迷于金科玉律。他信了妖孽的人心,帮白蛇挡水,甚至想救下她们母子(佚名《说青蛇》)。这个曾经坚持人妖殊途的神明,此刻再不是无情无欲,不破不灭的冷酷存在了。天意从来高难问,法海要青蛇助他修行,她果然助了,他也果然悟了,只是事情并非原先所设想的那个样子。尽管如此,颜面尽失的法海也彻底放下了执念。


可惜,三人斗法终究酿成天灾。当山峦崩塌,洪水四溢,白蛇身死,万户家破之后,法海怀抱着白蛇的遗子,望着茫茫江涛中无数的浮尸,喃喃自问那句先前由他来责问青蛇的话:“难道连我,也是先功后过?”在故事的结尾处,白蛇为情赴死殒命雷峰塔,勘破世事的青蛇黯然离去,回归紫竹林。面对命中注定的诀别,前一刻还称呼青蛇为“妖孽”的法海,此时却脱口而出,柔声唤了一句:“小青!”这一声“小青”蕴含了法海千头万绪的复杂心理。此处,有对自己刚佷专执的愧疚;有对自己先功后过的忏悔;或许,还有对青蛇的莫名感怀。经此一劫,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但他终究没有随她而去——那不是他的路,他把对她的情化作了对世人的大爱,对众生的尊重,对苦难的悯恤。他将对世间一切有情的慈悲,化入了无边的法力神通之中,他终究升华成了真正的佛。

影片的最后,在一片佛光普照的夕阳晚景中,法海缓缓回头,淡金的霞光洒在他的眉眼间,他的神情清明而又庄严。依旧是那个太虚幻境般的紫竹林,这里曾经是法海产生心魔的地方。只是如今的竹林已经不再幽昧难明,流光溢彩中它是那么澄彻清晰。末了,一颗凝结的水露如同人神的眼泪般,从竹叶上倏然滑落,一声清响,一派生机……

二、西湖流景,浮生一梦

西湖烟雨,水色流音,情真情痴,情之至。看徐克的《青蛇》,自始至终贯穿的感受就是:江南好,最忆是杭州。中国人心中的诗意情结,附于景,缠于物,陷于情,缕缕浮散,悠悠不绝。在《青蛇》中,徐克以其极具东方情调的浪漫主义写意手法,把一派山色空蒙、烟波脉脉的西湖盛景呈现在观众面前,营造出一种无边无际、无法复制的美——绚烂的,旖旎的,连光阴也无法打褪色泽的虚妄绝美。徐克的《青蛇》是残梦惊不醒的忧伤,是繁花落不尽的惆怅,是不可抗拒而又绮丽绚烂的东方之美,是一段交织错落的人性命题,是一滴苦乐参半的江南泪,是一曲哀艳动人的西湖殇。

在这里,千叶葳蕤的紫竹,漾曳柔波的夏荷,在珠灰炫紫、赭红橙黄的斑斓暮色中向风摇红;云收雨霁之后,飘着霞光,流着火红,浮着思情的西湖水色,在纵贯高崖的绚烂长虹下酝酿着氤氲成一抹揉碎在江南绮梦中的别样风情。烟波淡拢柳色青翠,遥遥传来的钟声也是清忽爽利的,湖堤旁一前一后的青白身影,眉目如画笑语盈盈……这哪里还是电影,分明是南宋孝宗淳熙年间的一段哀感颓艳。就在这平湖远汀,烟雨濛濛中,《青蛇》的爱欲情仇都凝结成了江南亘古犹新的美丽(《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全息解码〈青蛇〉》)。


青白二蛇在紫竹林里潜心修炼得道后化为人形,变作两个貌若天仙、倾国倾城的丽人。对凡间生活的向往驱使二人离开紫竹林,堕入红尘,来体会做人的乐趣。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暗夜里,青蛇与白蛇从胡肆酒楼的飞檐梁角上降临人间,姐妹俩盘桓在粉墙黛瓦上互相偎依、缠绵取暖。里间的风月场中,纸醉金迷、活色生香,俨然一个堕落迷乱的人间缩影,一切淫情欲孽尽现无遗。在一派丝竹靡音之中,未谙人性的青蛇出于本能地裸身跃入舞池,在醉生梦死的人群里邪冶起舞、艳惊四座,尽显蛇妖本色。香艳妖异的印度歌舞自有缠绵音调,如若繁复堂皇的诡谲花纹丝丝袅袅地萦系在看客垂涎的心头。随着祭祀蛇神的高歌愈演愈烈,夜幕丝雨下的临安小城愈发得荡人眼眸。

船外春波潋滟,窗内帷幔如岚。胡肆隔壁的书坊阁楼上,当莘莘学子们读到“春城无处不飞花”时,漂浮在湖边水榭的白蛇不失时机地将这一诗意浪漫的唯美景象梦幻般地呈现在众生眼前,令人顿有“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万千感触。香飘红坠间,白素贞在流水浮灯的映照中看上了临窗而立的教书先生许仙,便起了凭寄此生的念头。


翌日,烟水朦胧的西子湖畔,氤氲荷红,景致如诗。碧波画船上,长袖飘舞、貌可倾城的白素贞油伞轻张间,挥袖作雨。之后,白蛇示意艄公摆渡靠岸,将没能搭上客船的许仙接来避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秋波流慧的白蛇手执香扇,缓缓掀开珠帘,风情万种间便教呆立岸上的许仙望穿秋水。白蛇邂逅许仙,同船共渡,四目相对之下,眼神迷离,水波荡漾。对坐在烤炉旁的许仙忍不住顺着白蛇的脖颈往下直看到胸前“波涛汹涌”处,一晃眼赶忙“非礼勿视”地踏上船头,白蛇随即跟出船舱,与许仙共伞雨中。天地间,只余轻雨飞扬,眼前心头,幻化的皆是风月无边。泊岸后,二人相别,许仙立于岸边许久,收伞递于白素贞“留于遮雨之用”,转眼却见船头斜放一伞,讪讪间,白素贞以“盛情难却”为由,巧笑着接伞称谢,最后留下一句:“箭桥双花坊巷口,姓白的那户人家”,便为二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做了铺垫。


及至许仙赴约取伞,他手持食盒,一路寻找中来到绿柳掩映的白府大宅前,恰好遇上茅山道士在门口作法降妖,并告诫他不要靠近。许仙正欲躲去之时,茅山道士所设法坛为白蛇所破,道士借机逃遁,白蛇启门而出迎接许仙。青蛇拾起许仙慌乱中失落的食盒道:“公子,我叫小青。你的东西掉了,你先拿回吧。”两人分执盒柄两端拉扯着,青蛇美目顾盼间,许仙一副心魄被摄的神态。白蛇催青蛇进屋,青蛇才回眸一笑道:“真是容易相处……”尔后离去,眼中满是讥诮之意。

用膳间,许仙抓着白蛇烫伤的手和白蛇暧昧地推来搡去,桌上的饭菜几被打翻,许仙俨然已深陷温柔乡中。恍惚间,他想起自己是来取伞的,白蛇便借拿伞之机将许仙诱入后房,一片巫山云雨。自从白府私会以后,陷入脂粉堆的许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天魂不守舍,想入非非,甚至在课堂上笑出了声。书院里的其他夫子对“近了女色”的许仙无不扼腕叹息。在他们眼里,一个曾经埋头书经、修身立德的苦学秀才竟然变成了高墙大宅里的脂粉奴(陈平焰《在色与爱之间——对电影〈青蛇〉的解读》)。


孟子云:“食色,性也”。色与爱是饮食男女无法挣脱的天性,就连修炼成人的蛇妖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以至迷失自身。影片中,在色与爱之间,故事里的人妖佛,都无一例外地徘徊不前,无论是遁入空门的法海和尚,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馆书生,不管是道行高深的千年白蛇,还是修行尚浅的百载青蛇,都难以拨开眼前的重重迷雾,找到出口。法海修为甚高,“超凡出世,无凡俗之情”,二十多年在清静无为中度过,却刚愎自用、陷于“我执”,最终压抑不住人性中本有的情欲因子,被魔障所困,修行几丧;许仙一介儒生,有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和“发乎情,止乎礼”的道德观念,却欠缺定力,辗转于青白二蛇之间,被法海说成“爱完一个又一个,亦是贪念”,在识破了青白二蛇的真实身份后,仍然留恋红尘,无法自持;白蛇修炼成人后,无视“人妖不得有凡俗之情”的天条,下凡来找寻人间挚情,满以为世间充满真爱,殊不知西湖悲欢,不过浮生一梦;至于修行尚浅的青蛇,因为对人性研习有限,故而难以理解白蛇那套“从一而终”的做人道理,但也正是因为涉世不深,反倒更容易跳出“虚情假爱”的陷阱(陈平焰《在色与爱之间——对电影〈青蛇〉的解读》)。


“那些爱情,那些温柔誓语,那些风花雪月,那些雨丝和眼泪,原本因为幼稚。但,为什么要拆穿它?”白蛇深晓人性,虽然他知道许仙对她不是忠贞不二的,但男人就是男人。再换一千个,也不过卑劣如此(李碧华语)。影片里的许仙不过是一个擅拣现成的猥琐小男人。不起眼的他,无来由地被白蛇看上,继而因着白蛇的本事过上了安逸富足的舒适生活。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摇身一变成了财色兼收的人生赢家。李碧华说,在白蛇与许仙的因缘里,谁要动情爱上对方,便先输了一仗。白蛇为着个许仙,毫无条件地送上一切。许仙对此,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这场博弈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两个女人因着他而终日不得消停。他并没有如那些负心汉般变心离弃,相反,他想照单全收,钱财女色、名声地位,他哪个都不想放过——心猿意马的许仙吃了白蛇给的青葡萄,还惦记着青蛇留下的紫葡萄。他在书院捻着紫葡萄痴痴地傻笑,完全不顾正业,兴冲冲地奔回家中,臆想着两女共侍一夫的美梦,虽然白蛇为保全其颜面不曾点破,但实际上他早就精神出轨了(瞳《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一个对什么都有企图的人,必然是个懂得自保的人,实际上许仙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烂草包,他斯文俊秀的美好皮相之下,有的只是女人爱听的绵绵情话,和一脸纯良无辜的忠厚模样。他安之若素地占有着一切,背地里却在不时地盘算,如何能再得到一些。这便是人性,肉身种种的卑劣贪鄙,都因华美外衣的包裹,不曾被发现和揭露。


直到法海将许仙捉入金山寺,并逼迫其落发为僧,眷恋红尘的许仙不情不愿地与之僵持。其后,青白二蛇奔赴金山寺要法海放人,法海坚决不允,二蛇无奈之下与其斗法,甚至水淹金山。胆小懦弱的许仙为了平息干戈、保全自我,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答应剃度出家,皈依佛门;金山寺外,白蛇产子,命悬一线,却仍要青蛇趁法海心神不定、法力减弱的当口去搭救许仙。青蛇感慨道:“姐姐,你总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姐妹俩五百年的相处也是情?”青蛇回想起初到人间时两人在青楼屋顶上相依相惜的那段场景,心碎不已。

待到青蛇将许仙救出,白蛇早已万劫不复,被辗入西湖水底。此时此刻,青蛇方才明白“泪是何物”,青蛇对白蛇的爱,从朦胧到困惑,又经过法海和许仙两个男人的试炼,逐渐清晰,最后以白蛇殒命为机缘,青蛇才真正完成了彻底的觉醒和自我认同。水漫金山之后,万念俱灰的青蛇已然看透了这所谓的人间之爱。于是,她含着最猛烈的决绝一剑刺向许仙,鲜血喷溅,玉树琼枝化作烟罗,所有的恩怨情仇,在此尘埃落定(《背叛者与牺牲者——〈青蛇〉,流光飞舞中的灰暗》)。

整部影片中,白素贞溺于情,许仙沦于欲,法海则视情欲为洪水猛兽,最终被反噬成魔。只有青蛇通透,她既是欲望的化身,自然不会为其所困,如此才能游走于人妖佛三者之间,最后爱恨两清,离开的时候连头也不曾回一下就飘然而去。影片的末尾处,青蛇对法海说:“我到人世来,却被世人所误,你们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等你们弄明白了,或许我会再回来。”青蛇将所有的疑问都留给银幕前的观影者,然后纵身跃入水中,还原成她最初的自由样貌。


这也是导演徐克对人性的终极拷问。那么多的故事里都视情爱为空虚产物,声色犬马,浮光掠影,观者午夜梦回竟觉是被吞噬在一片怅然惶然里了,混混沌沌或是黑暗魅惑摆手,回忆大抵如影随形,然后就见月华如练,仅剩的忧伤涔涔地铺陈开一地(kenko《寂寞误》)。对此,张爱玲曾有言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李碧华在《青蛇》中,于此意有所发挥。故而,我们在这部由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中,看到白素贞拼却千年的修行也要往滚滚浊世中走上一遭,只为传说中的“人间有情”。然则一心做人的白蛇因情丝蒙蔽,沉溺于红尘欲孽不可自拔,直到最后生死攸关,才发现这多少年的时光和情爱终究是错付了。“所谓世俗男女,彼此相骗太多,大多都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地过完一生。至此,在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的境况下,青蛇总算明白了‘情’之所在的痛苦迷茫及无可奈何,于是她流泪了。玉碎而瓦不全,这不是蛇妖所希求的人生轨迹。对于青蛇来说,宁可孤寂,不可自欺”(《背叛者与牺牲者——〈青蛇〉,流光飞舞中的灰暗》)。于是,她没有那个心力再去追求人间之情。最终,勘破红尘的青蛇选择了转身而去,空留下尘世间的凡夫俗子们,继续饱受着“饮食男女”所必经的情路坎坷、苦旅煎熬。


正如李碧华所言:“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便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蜡的嫩叶子。等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则是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的新雪花。”

同样,“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伺候着,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则是那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便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这是黄霑为《青蛇》的影片插曲《人生如此》所作的歌词。短短三十一个字,道尽世间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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